轉彎有落(下）

小學成績很差，派中學時被派到第二十幾個志願，
那是一間離家很遠很遠的學校，每天來回學校都要坐上半個多小時小巴。

今年讀中四，這幾年的小巴生涯裡，我從沒見過那個女孩，
那天放學時，卻碰上了她。

在排隊時，我已經注意到她排了在我身後。
她跟我一樣穿著校服，臉上沒有半點脂粉，
五官卻仍是標致得過分，身上散發著一個十四歲少女應有的稚氣，
卻又擁有著一般十四歲少女絕不可能擁有的脫俗氣質。天呀！才十四歲而已！
就已經美成這個樣子！長大後，相信任何一個嘉欣
(不管是姓李的姓龔的姓鐘的還是姓林的) 都不敢跟她比拼美貌。

幾分鐘後，一架空車到站，乘客陸續上車，
因為我和她分別是排第十五和第十六的乘客，
而我上車時，車上就只剩下兩個靠在一起的座位，
所以我們只能坐在一起了。我為這樣的幸運而感到高興，
但我又想到，其實是因為她沒有選擇，才會坐在我身旁吧，
如果她可以選擇……….一這樣想，我就感到自卑了……

但自卑的感覺並沒有在我的心裡維持很久，
因為她手機裡的畫面吸引了我的目光。<<心樂大亂鬥>>！
她居然在玩著我最近最愛的手遊<<心樂大亂鬥>>！

心樂，乃網絡小說作家，
<<心樂大亂鬥>>乃是建基於心樂眾多作品所創作出來的遊戲，
玩家需要使用心樂筆下的小說角色來闖關！

她正在打最後一關，但她打得有夠爛的！
只見她操控著<<b420>>裡的主角心樂對付著一大堆
<<做愛不要射出精>>裡的藍屍！心樂不斷向著那堆藍屍飛bicycle撲克牌，
但那堆藍屍完全無視他的攻擊，慢慢步向他！幹！怎會飛bicycle！
要飛也飛NOC啦！NOC比較硬！雖然也一定不會對藍屍造成任何損害！
我看著藍屍們慢慢步向心樂，最後把他咬死了！

‘shit！’她不服氣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。好可愛呀！
這個世界就是有一種女孩，就算她罵髒話了，你也是會覺得她罵得很有氣質……

‘只有吸血鬼，才能戰勝吸血鬼！’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。
‘什麼？’ 她張大她的雙眼，看著我。
被她這樣看著，我頓時變得有點不知所措。
‘那個……這個…遊…戲，我已經打爆了…’
‘真的嗎？要怎樣才能過最後一版？’
‘一定…不能用….心樂這個廢物啦…我建議…用約翰！’

‘這個遊戲叫<<心樂大亂鬥>>，我還以為心樂是最強的角色呢！
好吧！我試試用約翰！’ 她選擇了約翰，遊戲再次開始。

只見藍屍們慢慢靠近約翰。
‘他們來了，要怎辦呀?’ 她慌張的道。
‘用….用超能力….呀’
她連忙按鍵操作。
只見原本正在步近約翰的藍屍們突然懸浮在空中，狀甚痛苦。
啪!
啪!
啪!
啪!
啪!
啪!
啪!
藍屍們的頭逐一爆掉!
但新一群的藍屍又再出現，慢慢步近約翰!
‘ 他們又來了， mp不夠，要怎辦？’ 她再問。

‘跳躍!約翰可以跳得很高，只要不停的跳躍，
就可以避開所有藍屍的攻擊! 待mp回後後就再次使出超能力!
只要不停地重複這個步驟，這關很容易過的!’
原本跟這樣的美女說話會令我感到很緊張的, 但看著她手機裏的遊戲畫面，
我感到很興奮， 這種興奮慢慢蓋過了我的緊張。

幾分鐘後，她的手機畫面終於出現了stage clear兩個大字!
‘恭喜你呀！’ 我替她感到高興。

但她卻完全沒有理會我，
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個手機畫面，像是墜進了屬於她自己的世界一般。
然後我看到有幾滴眼淚從她那雙美得不能再美的雙眼裏流出來…..

‘ 你….你….沒事吧?’ 我有點呆往了，
良久才想起褲袋裏有一包紙巾， 連忙拿出來給她。
她輕輕接過，用她的小手從裏面拿出了一張， 輕柔地抹去眼角的淚水。

‘ 沒事，只不過是稍為有點感觸而已…..’ 她淡淡的道。’
我哥哥死後， 我都沒試過打爆一個遊戲呢….’
‘ 爆機達人寶神在天之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!’
我道，並對著她做了寶教的手勢。

爆機達人寶神出生於富貴世家， 惜終日沈迷打機，荒廢學業，
每天被父母唾罵， 後來不惜離家出走，實現自己的夢想，
成為全港唯一一個透過上傳youtube打機片而月入6位數字的打機達人，
更一手創立寶教， 令一眾宅男宅女都成為他寶神的忠誠教徒，
他的地位可是比女神波多結野結衣還要高呀!
可惜才華橫溢的寶神於前一年英年早逝，死於車禍，
這單新聞實在傷透了一眾寶教教徒的心!

她噗嗤一笑!

‘ 對呀!我也是教徒呢! 寶神常常在他的影片裡提起你，
所以我也有留意你的新聞。 14歲就跳級上大學的美少女嘛!了不起!’
我道， 這絕對是很真誠的稱讚。
‘還好啦!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啦! 我倒羨慕你打機打得這麼厲害呢!’
她道， 在她的語氣裡我完全聽不到任何的諷刺。
‘哈!打機打得厲害又有什麼用呢?’ 我很自然的說出了這句話。
‘ 大膽!’ 她突然喊道。
我呆住了。
‘ 打機打得厲害，怎會沒用呢？ 你貴為寶教的教徒，
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？’ 她裝作生氣的道。
‘ 饒命呀， 我只是一時口快，才會這樣說的!’ 我配合她，裝作求饒。
我們相視而笑。

‘我是想說，就算我讀書讀得再厲害，
也只不過是在我不喜歡的事上做得好而已!
但你打電玩打得厲害,是在喜歡的事上做得好啦! 這根本就是兩個層次的事!
你比我厲害很多呢!’ 她解釋道。

‘是嗎?’
我甚少被人稱讚，現在居然被天材美少女稱讚呢!我真的有這麼厲害嗎?
‘ 不過我記得寶神大大曾經說過， 人生最快樂的事，
莫過於是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，然後精通它…….’
‘沒錯!我哥哥說的話是絕對不會錯的!’ 她道。’ 唉!真羨慕你…..’
‘你也一定會找到你喜歡做的事的…..’
‘ 對了!那你為什麼會喜歡打機的?’ 她好奇的問。
‘ 真的要說?’
‘ 不想說的話,也可以不說呀!’
‘ 也不是不能說啦……’

老實說,我真的很少在陌生人前說關於我弟弟的事。
‘ 簡單來說，就是我有一個患自閉症的弟弟， 他看到我打電玩，就會很開心!
雖然他不懂得跟我一起打，只能看著我打， 但看著他那副開心的模樣，
我就覺得很開心了!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上打機的! 我覺得只有打機的時候，
我才真的能跟他溝通……’ 我已經盡量輕描淡寫地道出這個故事,
但一說起弟弟, 我的眼睛就不禁濕潤起來了。
‘ 紙巾,還你!’ 她把那包紙巾塞進我的手裏。

‘ 我可以跟你說幾句說話嗎?’
我點了點頭。

‘ 打機絕對是一件能讓人感到非常非常快樂的事!
這是我在我哥哥身上徹徹底底地體驗到的! 所以，
如果你喜歡打機，就繼續打下去，絕對不要覺得它是一種無用的技倆!
要繼續使用它，用它 带給你弟弟快樂! 不只你弟弟呀!
其實今天你也透過教我打機, 帶給了我快樂呢!
所以我絕對相信你能透過打機帶快樂給很多很多人的!’
我點了點頭。

‘ 我也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?’
她點了點頭。

‘ 我覺得你很聰明，說的話很有道理，
如果有更多人能聽到你的話，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加美好的!’
她點了點頭。

不經不覺已經跟她談了差不多二十分鐘，
很多乘客已經在中途的站陸續下了車， 小巴上只剩下我們，
一個母親，還有一個還未懂得說話的小男孩。

小男孩把最深愛的小餅乾掉到地上了， 那是最後一塊，
再沒有了其它餅乾了。 看樣子小男孩子是想撿起地上的餅乾來吃。

‘ 不可以!很髒的!’ 母親連忙把餅乾搶過來，扔進垃圾箱內。
小男孩馬上就哭了起來。 母親把他抱到窗邊。’ 小晉晉乖， 你看夕陽多漂亮?
太陽是個大紅花，在那天邊高高掛……’ 小男孩不久就不再哭了，
他看著夕陽微笑著， 就像是因為自己在生存著而感到快樂似的，
那是最純粹最天真最可愛的微笑， 讓我和她都看得入神。

‘ 轉彎有落!’

母親和小男孩都下車了, 小巴上就只剩下我她。

‘人生啊，總會得到一些東西，也總會失去一些東西，
總會遇到一些人，也總會失去一些人，但重點是，
在得到又失去後，我們要知道自己生存著，
沒有什麼比我們還生存著更值得我們感到快樂了!’ 她突然感性的道。

‘ 你一定很掛念寶神大大吧？’
‘嗯!今天是他的死忌，我寫了一封信打算燒給他，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收到…..’
‘ 今天也是我弟弟的生日,我也寫了一封信給他,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得懂……’
小巴終於到了總站,我們都下了車。

我每天都會乘這架小巴， 而她，應該是為了去拜祭她哥才會坐上這架小巴的。
‘ 我們會再見嗎?’ 我問她。
‘ 有緣的話,一定會再見的!’ 她道。’ 人生啊,就像坐小巴,
誰會跟你坐上同一架車,誰又會在中途轉彎有落,我們都控制不到呀!’
她說完這句,就轉身走了。

我不捨地看著她的背影, 良久才捨得轉身步行回家。
我一邊步行回家，一邊把玩著我手上的手機，